《獵殺女巫》01

《獵殺女巫》

你以為一切的超現實只存在小說中嗎？

相信我，他們近在咫尺。

我揮舞著手上一截即將斷掉的枯枝，好吧！或許我該尊稱它一聲魔杖，畢竟我費了大把了力氣才拿到手。我的眼前有一大群流著口水的食屍鬼，鋪天蓋地的向我緩緩移動，在這種氣氛下，我卻忍不住笑了出來──我的上帝啊！這到底是一場什麼鬧劇？如果你非得派我來實行「神光的制裁」不可，可以給我一把手槍或者一把短刀嗎？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 摘錄自《獵殺女巫》

第一章

今天的早晨十分寒冷，不過這是當然的，今天是一月的第一天，也是整個冬季最冷的時候，收音機裡的氣象廣播從前幾天開始，就不斷放送著這次的大雪預告。我聽了幾天幾夜，倒是沒想到會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下起這場不曾間斷的大雪。

不要以為這沒什麼，這可是一件稀罕的事情。我住在倫敦的郊外一個小鎮上，接近泰唔士河岸邊的地方。說是小鎮也沒幾戶居民，大家都住得十分遙遠，只是共用一個鎮名而已。

而我們這兒很少下大雪，就算下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鋪天蓋地的下個沒完沒了。我轉頭看向窗戶邊，從窗外就可以看到，一整片茫茫的大雪，覆蓋著我與奶奶的家門口。

噢！我剛剛又想起了奶奶了嗎？當我一這樣意識到，我的心臟就立刻傳來一陣緊縮的疼痛。奶奶躺在棺木裡面，緊閉雙眼的畫面又出現在我腦海裡，我搖搖頭，試圖要自己振作一點，奶奶已經去世一個月了，我可不能繼續沉溺在哀傷裡面。

要是奶奶知道的話，她那種傳統的英格蘭女士，才不會讓我這樣放任自己，她甚至可能會拿起拐杖，用力地在半空中揮舞，要我到外邊去走一走，別老是悶著自己。

我拍拍自己的雙頰，穿上了大衣，往外走去，外邊有一個郵筒，我已經很多天沒去打開了，雖然我在等待著一封重要的信件，但我卻提不起勁來，不過今天是振作的好日子，啊？你說下大雪不是好日子？

隨便了，反正就從今天開始吧！

我向外走去，陣陣冷冽的狂風向我襲來，還好雪已經停了，才這一兩分鐘的路程而已，我就能凍得雙頰通紅，我在嚴寒中艱辛的走向那個綠色的小郵筒，伸出手指打開它金屬的蓋子，裡頭果然躺著一封信。

一封從很遠的地方寄過來的信，上頭還蓋著好幾個郵戳。我嘆了一口氣，這下真的要離開這裡了。雖然對方已經打了電話通知我，但是實際看到信件的現在，還是有一種十分惆悵的感覺。

不過這樣也好，不管好與壞，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的。

唉！奶奶總是這樣對我說的。我從小就沒有爸爸、媽媽，我只有奶奶，嚴格說起來是我的外祖母，她叫梅森．瑞奇。我則是安娜貝莉．瑞奇。我由她一手撫養長大，所以我也跟著她的姓氏。

對於我的爸媽我不是沒有好奇心，但是奶奶不肯說太多，我想過很多原因，或許提起這樣的事情，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很傷心的折磨，所以我很少問，只是偶爾會偷偷跑進奶奶書房，想找到關於爸媽的線索。

在我安穩的童年，那是我做過最刺激的事情了。

現在我又艱辛的走回家裡，走進家門，脫掉沉重的大衣，撕開手上那一封白色的信封，如我所料，是喬治大學的錄取通知，我的成績不錯，這得歸功於奶奶的嚴厲。

不過喬治大學離這裡很遠，至少有好幾百公里，我不可能還能住在這，我得搬去大學的宿舍，跟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學住在一起，我得離開有奶奶的地方……就是這個念頭，讓我遲遲不肯走出屋外，拿起這封信。

我再度嘆氣，不知道是這陣子以來的第幾次了。

奶奶的家是一棟標準的英式建築，兩層樓左右，還有個小小的閣樓。我走上了閣樓，準備打包一些夏季的衣物，心裡想著，或許下次回來，已經是大學畢業以後的事情了。

更何況，奶奶也不在這裡了。

我踩上通往閣樓的階梯，按開了牆壁邊上的開關，老舊的燈泡在屋頂上閃爍了幾下，終於發出昏黃的光芒，這裡的閣樓沒有窗戶，雖然我一直都不知道原因，不過我也習慣了，幼時還曾經以為大家的閣樓都長得跟我家的一樣。

隨著我的走動，閣樓裡揚起了一整片的灰塵，在昏黃的燈光下飛舞，像是一個精靈翩翩飛舞的痕跡，要是孩提時代的我，一定會這樣跟奶奶說，她總說我是一個很有想像力的孩子。

我走向木製的大箱子，這次準備進入冬季的時候，我跟奶奶一起把夏季的衣服收進這個箱子裡。我推開了箱子上方的蓋子，看著我一件件棉質的上衣，還有簡單刷色的牛仔褲，我總是穿得很簡單，不像個女孩子。

當然，奶奶不喜歡這樣，但只有這點，她怎麼樣都改變不了我。有時候她會看著我怔怔出神，像是透過我看見了某個人一樣，我沒問過，但我猜或許是我媽吧！

我拿光了上層我所有的衣物，卻在看見底下的刺繡時愣住了。

那是奶奶最喜歡的一件禮服，她總會在婚禮上穿著的及膝長裙，我忍不住拿起藍色長裙，把臉埋在裙襬之間，深深的哭了起來，我很懊悔，我每天睡覺之前都會像奶奶發誓，我再也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哭泣。

但是我一天一天的打破誓言，我絲毫沒辦法振作起來，離大學報到的日子只剩下一個月了，我卻仍然沉溺在自己無邊的傷心裡頭，我覺得自己毫無用處，像是擺在窗台上枯燥的水果，一點一點的凹陷進去。

我哭得非常大聲，鼻涕跟眼淚都流了出來，但我絲毫不在意，就算被別人聽到又怎麼樣呢？我的傷心無邊無際，我只想要奶奶回來，我一個人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繼續活下去。

我哭了很久，久到我的頭腦發脹，幾乎分不清楚白天與黑夜，我終於停歇下來，側耳聽著，外頭的風聲呼呼作響，大雪又開始下了。

這時候一本厚重的書本從長裙裡邊掉落，滾到了我的腳邊，我沒什麼多想，就拿起了這本書，這是一本即將散架的書籍，封面是小羊皮縫製的，上頭沒有任何圖案，只有一張咖啡色的溫潤羊皮。

我摩娑著封面，心理有些許的疑問，這是奶奶的書嗎？怎麼會包在這裡頭？我左右端詳著，似乎有些微的眼熟，我的記憶回湧，想起了很久遠以前的事情，在我小時候，我很喜歡闖入奶奶的書房。

她獨自居住在倫敦的郊外，往來的朋友十分少，靠著早年的積蓄撫養我，她嫻熟於很多的技能，也有很多興趣，包括裁縫、刺繡、耕種等等，但她花費最多時間的，仍然是閱讀。

她有一間書房，跟很多很多的書架，我常常幻想，那裡頭一定會有我爸媽的線索，或許還有一兩張照片什麼的，所以我常常趁著奶奶不注意的時候闖進去，但是奶奶總是很生氣，她非常討厭我進入她的書房。

尤其有一區，用籃子裝起來的書籍，她藏得特別嚴實。

奶奶以為我沒有碰觸到那些書籍，卻不知道我早已經將書房翻了個遍，只是那時候還不認得幾個字的我，對那一籃子的書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興趣，我會跑進去玩，除了想找到爸媽的照片以外，也只是一種小孩子搗蛋的方式。

但是現在……看到這本小羊皮封面的書籍，我就知道，這是奶奶最珍視的那一籃子書中的一本，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過了，我有些懷念，無比珍重的翻開了第一頁，我藉著這種類似窺探的動作，希望能夠從緬懷奶奶中撫平我的傷痕。

我翻開了第一頁，也是空白的紙張，只有一串小小的字，我湊近一看，是奶奶的字跡，上頭寫著──梅森．瑞奇的學習日誌。

奶奶的學習日誌？我沒有細想，繼續翻開了第一頁。

我是梅森．瑞奇。

導師說我或許該寫一本日誌，將這些日子所學的事情記錄下來，畢竟我不算是個有天分的女巫，她可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手把手的教導我，我遵從導師的吩咐，央求姐姐找了一份空白的日誌本給我，那就從今天開始吧！

我只看了第一段就瞪大眼睛，什麼？奶奶是個女巫？我直接往後翻了幾頁，還查看了一下封底，難道這是一本小說嗎？可是為什麼會鄭重的寫著奶奶的名字，我可不相信奶奶還有個撰寫小說的興趣。

她是一個很嚴肅、不苟言笑的老奶奶。當然，這不是詆毀她，我只是在陳述事實，我喜歡這樣的奶奶，她總讓我感到安心，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，還是繼續看下去吧！

學習了越多魔法方面的知識，我越感到惶恐。雖然這些力量本來就存在我們周圍，但是我們已經背棄自然精靈數千年之久，現在又怎麼能呼喚他們的協助呢？我的藥草學得不錯，咒語也背得相當完整，但是導師要我呼喚我第一個精靈，我卻怎麼樣都做不到。或許是我打從心底還是有一些恐懼吧！

今天，導師嚴厲的要求我與精靈交流。她說，沒有任何一個格里森派別的女巫是無法與自然溝通的，我們服膺於自然，不擅自取用過多的力量，我們殲滅邪惡，我們保護我們珍貴的家人，她知道我的恐懼，卻無法原諒我，她說，如果我無法與精靈產生感應，我就只能離開這裡了。

我沒有辦法，在她嚴厲的目光下，開口念了那一串我在腦海中倒背如流的咒語，嗡里翁里，月光裡，森林裡，我尋求你。我呼喚的是月光精靈，相對於火精靈或者是黑暗精靈，我想這是我比較不會害怕的一個選擇。

我自然的跟著文字念了出來，我的聲音迴盪在小小的閣樓。不知道為什麼，我一念完這一串咒語，我就覺得一切事情都改變了。我環顧四週，昏黃的燈光仍然壟罩著我，外邊的風雪持續的下著，我把書本擁抱在自己胸前，聽見自己平穩的心跳聲，一下又一下。

我鬆了一口氣，是我的錯覺吧？但這時候啪擦一聲，我猛然抬起頭來，懸掛在屋頂上的燈泡輕輕的搖晃著，左右晃動著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，我心下卻十分寒冷，閣樓沒有窗戶，也沒有任何的縫隙可以讓冷風溜進來。

那燈泡為什麼不斷的左右晃動呢？

我頓時覺得手上的書本十分沉重，我低下頭，快速地翻過下一頁，奶奶細緻的筆跡浮現在我眼前。

當然，我成功了。

瑞奇家的女性都擁有不錯的感應能力，導師說我們本來就是天生的女巫，不必經過太多的訓練。我呼喚了月光精靈，我跟她建立連結，我感受到一種全新的遼闊，彷彿自然的意識在我身體裡流暢，這不是能用文字能簡單說明的事情，雖然我試圖嘗試。

老師很開心，但她仍然嚴厲的警告我──不要在沒有保護的狀態下呼喚精靈。

我一下子愣住了，沒有保護的狀態下是什麼意思？我剛剛念了那一串咒語，難道我也呼喚了精靈嗎？奶奶的導師還說瑞奇家的女性都是天生的女巫，難道我也是女巫嗎？我驚慌的閃過幾個想法，又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腦袋。

都已經什麼世紀了，我竟然還像小時候一樣，相信這些魔法、精靈之類的事情，或許這一本書的確是奶奶撰寫的小說，雖然我不太相信奶奶會有這樣令人意外的一面，但我也沒見過很年輕的奶奶，說不定那時候的奶奶也像我一樣，是個老是作夢的女孩。

我搖搖頭，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，我也沒有興致繼續讀下去了。我站了起來，捏了捏自己痠麻的小腿，我看了一下手腕的錶，夜色已經降臨了，難怪我飢腸轆轆，我抱著書，走下了樓梯。

開始替自己做晚餐。

＊＊＊

這一夜我睡得非常不安穩。

我噩夢連連，沉浸在各種壓迫感極重的夢境中逃亡，我不斷地奔跑，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，我只知道後頭有人緊追著我，我撒開雙腳死命地逃跑，我一下在城鎮之間的巷道穿梭，一下在陰暗的建築物裡面慌不擇路的跑。

最後我在一個街口滑倒，迎面而來的汽車大燈直直照著我的眼睛，伴隨著刺耳的喇叭聲，我猛然驚醒，我從床上坐起，一身冷汗，我摸摸身上厚重的毛毯，我還在自己的床舖上，一切都只是夢境。

我站了起來，渾身疼痛，像是要散開來一樣。廢話！我在夢境裡面狂奔了一個晚上，我自嘲的笑笑，打算去泡一杯熱茶給自己，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，在這種時候，奶奶總會泡一杯洋甘菊花茶給我，她說洋甘菊花可以安定神經，消除疲勞，還能幫助睡眠。

我披上睡袍，這也是奶奶在書中所說的藥草學的相關知識嗎？我搖搖頭，我又在胡思亂想了，但我一踏上地板，我卻聽到樓下細微的聲響，我跟奶奶的房間都在二樓，一樓只有客廳與飯廳跟書房。

現在家裡頭只有我一個人，所以會是誰呢？我心裡非常緊張，我把手放上房門，輕輕拉開了房間，探頭出去，從樓梯下往下看，因為燈光昏暗的關係，一時之間我什麼都看不見。

但是等我的眼睛適應了黑暗，我隱約看到了幾個高壯的身影，他們在一樓來回走動著，似乎在尋找什麼，他們粗聲粗氣的說話，我卻什麼都聽不懂，接著──我的心臟懸到了嗓子口！

他們竟然走上樓梯了！我的天哪！是食人巨魔！我狠狠倒吸了一口氣，又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，這不是在童話故事中才看得到的東西嗎？我的天哪！他們身材高大，手腳粗壯，下半身只圍著一條破布，看起來十分髒污！

我匆匆撇過一眼，震驚的完全無法思考，這些食人巨魔正搖搖晃晃地朝向我的房間走過來，我立刻鎖上門，轉身向後跑，我身上只有披著一件睡袍，赤裸著雙腳，我抓起臨睡前放在床邊的那本奶奶學習日誌。

我站上了窗台邊，窗邊有一棵巨大的松樹，我望了一眼二樓的高度，對自己加油打氣！一定可以的！安娜貝莉，你一定做得到的！你以前也做過相同的事情啊！就算被奶奶罰在房間禁足，都能夠從這裡偷偷溜出去！

我雖然這樣對自己打氣，心底卻哀嚎了起來，我的天哪！距離我最後這樣做的時候，已經至少是十年前了啊！但是我顧不得這麼多了，食人巨魔已經在摧殘我那扇可憐的門板了！

我把那本書塞進睡袍的口袋，祈禱它不要在我爬樹的時候掉落，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看重它，我這時候不是應該多拿兩件衣服嗎？倫敦的冬天可不是開玩笑的啊！

我一咬牙跳上樹枝，樹枝發出嘎咿嘎咿的聲音，我十分驚慌，害怕下一秒就要在這裡摔斷我的脖子了！但留下來把自己的腦袋塞進食人巨魔的嘴巴裡？抱歉我寧願自己摔斷脖子！

我小心翼翼地爬著，樹皮上傳來濕濕滑滑的冰涼感，寒風刺骨，我卻只有深深的恐懼跟滿腹的疑問，我在這裡住了十八年了欸！十八年了！我從來沒看過什麼食人巨魔，這些傢伙到底跑到我家來做什麼？他們到底是想找什麼？難道是半夜肚子餓了跑出來吃消夜嗎？

該死！我到底哪一點長得像他們的消夜！

這些問題我通通都找不到答案，畢竟我可不想去問他們，我手腳並用，拼命往下爬著，像一隻靈活的小猴子，好吧！這大概是我的想像，反正我就是一個手腳不協調的蠢笨人類！

當我終於落地時，我還來不及慶幸，我聽到樓上那些食人巨魔的吼叫聲，糟糕！他們似乎對我的逃脫很不滿，雖然我完全聽不懂，但從他們充滿怒氣的吼叫聲中猜測，他們總不會是在開心慶祝今天找到一個空蕩蕩的好睡窩吧？

我最後望了一眼這棟屋子，朝向市區拔腿狂奔。

我根本不敢想像，在今天晚上之前，我還沉浸在失去奶奶的哀傷之中，因為我現在就快要去天國陪她老人家啦！